夜半鈴聲
老來獨居還好,也漸習慣,但最怕半夜電話鈴響,要不是通知你誰送急診,就是誰病危,近年來,遭逢幾次痛苦的經驗後更怕。年輕不再,已不會有夜貓子朋友打來,叫你去吃宵夜,天南地北的聊到天亮了。
前個週末接了一通半夜電話,就有點疑惑又是什麼急事,原來是保全公司打來的,說我們公司的大門被打開了,他們已以最快的時間派人查看中,要我快趕去了解一下。我有點不耐的說:
「叫你們的人幫幫忙把門給關好,重新設定就是了,幹嘛還要我半夜老遠跑過去,開車也要花一小時耶。」
對方急著答:「張先生,請你還是跑一趟較好吧,你才知道有些什麼財物損失,我們的人會等你到的。」
我這才回神,想到上次颱風夜才遭小偷,損失兩台電腦等等的,財物損失事小,衍生的善後才麻煩,至今記憶猶新,餘痛猶存。
事急夜深人困,路又遙,也只好獨自開車趕去。一路提醒自己,該發生的已發生了,一切都是宿業造成,急也沒用,好好開車,不要節外生枝。一上高速公路就以定速巡航駕駛,一邊聽阿彌陀佛經音,心也平靜下來,只是偶而看看右座,很想念一向形影不離的卿妻。
來到公司一看,大門是關得好好的,開鎖進去,先衝入辦公室找電腦,見它們都原封不動的在桌上,心已安了大半。再仔細巡視其他地方,也沒發現有什麼異樣,忐忑不安的心終於放下,頻頻感念菩薩保佑。然而,為何沒看到保全的人呢?狐疑又起,立即去電保全公司,問他們的人到底在那裡。
不久,一位慌慌張張的保全人員跑進門來,氣喘如牛的,半晌也擠不出一句話來。我反而冷靜問他:
「到底發生了什麼事?你從什麼地方跑過來的?」
「我…我在隔壁樓上守著,那裡大門開著,裡面已空無一物。」
我一頭霧水,還來不及反應時,他又說:
「你跟我到上面看一下,好不好? 」
無奈也無解,只好跟他後面上樓看看。他用手電筒指著空蕩蕩的大門裡面,又說:
「你看!裡面都是空的。」
「這裡本來就是空的,他們已搬去很久了。」
「你們搬去很久了?」
「我們是在隔壁樓下,這裡是別人家的公司。」
「是嗎? 」
「到底是誰的警報器響了呢? 」
「是他們的啊! 」
「他們的已經不用了,怎麼會響? 那你們公司怎麼會緊急通知我呢?」
他愣了一下,避不作答,趕緊又把我帶到樓下來。
這時疑團漸消,他不好意思說清楚,我也不再追問,只告訴他說,我們公司沒有任何損失,好讓他回去交差。兩人就把公司裡裡外外巡視一次,準備設定離開時,卻發現一個迴路有異常,不能設定。再仔細檢查該迴路,果然看到有一段線路被老鼠啃斷。
這位老兄開始跑進跑出拿工具、儀器,又上氣不接下氣的拉線檢修,我也跟前跟後幫忙。不忍看他手忙腳亂,還不時停頓下來發呆,喘氣休息,就安撫他:「慢慢來年輕人!反正沒事,不要太緊張。」他說:「對不起啦,我是因為感冒才這麼喘的。」
沒多久就修好了,心懷感激,連連謝他,兩人如釋重負的把防盜設定好,就一起離開。回家路上,看著高速公路整齊的路燈,從天際一直綿延到淡水河畔,迂迴而下,那麼引人入勝。由不遠處逐漸映入眼幕的台北夜色,那片黎明前的璀璨,深深的烙印在一顆恬淡孤寂的心上,覆蓋了今夜無明的煩惱,與無常的經歷。
彼 生寫於九十九年三月十九日